工业革命之后,人口大量涌入城市,而城市基础设施严重不足,拥挤的居住条件、肮脏的卫生状况和污浊的空气质量诱发了伤寒、霍乱、痢疾和肺结核等传染病的流行。这些现实促进了城市公园的建设,政治家们希望通过增加 城市中的绿色空间来改善城市环境,提供户外活动场所,减少疾病的发生。同时,人们也意识到,良好的环境不仅可以预防疾病的发生,还对治疗某些疾病具有重要的作用,比如肺结核。在抗生素出现之前,肺结核是欧洲国家最主要的致死疾病之一,唯一的治疗方式就是让病患在清净优美的环境中呼吸新鲜空气、多晒太阳来静养身体。
自19世纪下半叶开始,欧洲不少国家陆续建造了肺结核疗养院,优美的阿尔卑斯山小城达沃斯曾是受欧洲精英阶层肺结核患者青睐的疗养胜地。在建筑史上,最著名的肺结核疗养院是阿尔瓦 · 阿尔托设计的芬兰帕米欧疗养院,这栋早期现代主义建筑坐落于一片宁静优美的松林之中,依不同的功能呈放射状分散开来,向各个方向延展,与环境交融在一起。建筑具有良好的通风和采光,既利于肺结核患者的治疗,也能有效防止病菌的传播。今天,肺结核早已远离公众的视线,这座建筑虽已不再作为疗养院之用,但依然完好地保持着当年的状况。
因为非常喜欢阿尔托的设计,我曾前往帕米欧疗养院参观,在那里不仅能够更深入地体会和学习到阿尔托建筑与自然紧密相融的关系,以及他特有的人文精神,也会更多地感悟到人类的健康与自然的健康息息相关。恶劣的生活环境是病菌传播的温床,而具有清洁空气、灿烂阳光和优美风景的环境不仅能减少病菌的传播,也有利于患者的恢复和调养。
肺结核曾经夺走了很多人、包括不少名人的生命。伊恩·麦克哈格较为幸运,由于得到了相关药物的治疗,并有条件去阿尔卑斯山疗养,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麦克哈格后来的生态适应性理论思想体系的形成与其儿时成长的经历及肺结核的治疗过程密切相关。
麦克哈格于1920年出生于苏格兰,童年的经历对他的一生产生了重大影响。小时候,从他的家乡出发有2条畅通的道路:一条通向工业城市格拉斯哥,由于19世纪工业的迅速发展,当时的格拉斯哥人口密度很高、污染严重,整个城市被浓烟和污垢覆盖;而另一条道路则令人兴奋,沿着田野、野花、溪流深入农村和西部的树林与岛屿。麦克哈格的童年和青春就是在目睹和深切体会这2种截然不同的环境中度过的。他在后来出版的《设计结合自然》一书中提到,这2种截然不同的环境体验是他后来选择学习风景园林专业的原因,他希望将大自然给予自己的恩惠也给予他人。
1950年,麦克哈格大学毕业后回到苏格兰,重访家乡,看到的一切令他痛心。家乡已经变成了格拉斯哥的模样,小丘被铲平、谷地被填埋、小溪变成了暗沟、树木被砍光……原有的自然痕迹被清一色的公寓建筑和道路所替代。而他又不幸染上了肺结核,在爱丁堡市郊外一个令人沮丧的疗养所度过了半年时间,变得消瘦且内心焦虑痛苦。后来,他来到了瑞士阿尔卑斯山的疗养院中休养,在灿烂的阳光、鲜花盛开的果园、白雪皑皑的山岭和落英缤纷的田野环境中,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康复的经历使麦克哈格认识到自然与环境对人类生存与健康的意义,风景优美的环境对于人的精神健康和肉体健康都至关重要。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由于一场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以往不曾经历过的生活。这场全球蔓延的疫情已经实实在在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们也从未像过去的一年那样,如此关注自己、关注我们的家人和公众的健康。与历史上每一次疫情暴发后人类的反思一样,这场疫情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而技术的进步使人类具有了改变自然的巨大能力,这导致人类对自然的索取不断地变本加厉。人类遭受的每一次灾难都是自然给予人类的警告:人类不是自然的主宰,人类没有权力决定自然的走向,人类在地球上应当有自己的生存边界和行为准则。如果不是人类侵入了野生动物的领地,或者将野生动物带入人类生活的范围,那些存在于动物身上的病菌就不会这么容易侵犯到人类,带来如此多的病痛和死亡。
与其他生物一样,人类只是地球上的生命之一。正如病毒将人类当作宿主,人类的生存也必须依附于大自然。大自然的健康是人类健康的基础,其他生物的健康是平衡人类健康的天平,整个地球生态系统的健康是人类健康生存的前提。风景园林的工作,是通过保护、修复、规划、设计和管理等途径,构筑起完善的大地生态系统,来协调人工建造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平衡,为人类和其他生物创造出更健康的生活环境和更高的生活质量,奠定人类健康生存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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